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魅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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魅惑

森羅之域,雖有千裏,但真正能使魔修立足的地方,唯有沿北海以內的三百裏地境。三百裏之外,長煙四起,繚毒繞陰,魔修修魔,卻也不得輕易踏入。因此三百裏境內,建起一方適合魔修生存的領域,名曰魔宗,號令長極。

“森羅之域,留給魔修的生存空間實在狹隘,所以尋得渡海之法後,魔宗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來到這裏,這個靈氣充沛,萬物得享的道修世界。”極天止聲。

他將北海之外的魔宗詳情,與在座諸人一一言述。極天說完話,眼眸微沈,將閣內眾人神情斂入眼中後,極天含笑端起手邊“極靈玉”。

極天飲下一口。

看著杯盞中清波,淡聲道了一句:“都嘗嘗。”

隨著極天話音落下,立即有侍人瞬息而入,幻影飄搖出現在眾人身側。道界修士俱是一驚,他們之所以全赴來此,只因極天宗主一人坐鎮,如今一見閣內數多魔修,自然驚詫。

這又何嘗不是極天在警醒道界諸人,莫要在他面前賣弄心思。

閣內沈默一會,有人回話:“魔尊既然言道渡海之法,可否告知我等詳情?”

極天勢必留於道界留於淮洲已是不可爭執之事,道界無奈也無法,只能往後退一步,退一步,就是想知道魔宗的渡海之法。

“怎麽?知我善法,又妄圖逐我出海?”極天輕笑,料想到道界修士的可稚心思,他垂手,放下手中杯盞。

說完這一句,極天從主位起身,往下庭走一步,下方道界修士所在處立即有靈力波動生出。極天越走離他們越近,道界修士聚靈更盛。

就在劍拔弩張的對峙時刻,極天停住腳步。

謝道衡側身攔住極天,他看了極天一眼,後垂眼。

“別忘記我們的約定。”謝道衡輕輕說這一句。

極天聞言微笑,但還是無視他的警示,繞過謝道衡,走到魏獻儀眼前。

“渡海之法,爾等不知,自是有人知道。”極天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,魏獻儀不由擡眸望去,望進極天深沈一片的眼中。

見魏獻儀看過來,極天攏袖,輕道:“您說是嗎?鐘山神女。”

最末四字落下,閣中一靜,極天在對她笑,魏獻儀卻不能感受到分毫暖意,反而有暗流湧動,陰沈之色環繞在她身側。猶若極天露出他的玄青龍尾,如舊時一般,環住魏獻儀的身體。

這種被圍困的感覺實在糟糕且難堪,魏獻儀定定看了極天一會。

“噗嗤”一聲,魏獻儀擡手出劍,霜綺劍在極天身前穿出。她坐著,他立在她身前,臉上本就虛浮掛著的表情驟減。

閣中傳來驚呼聲,魏獻儀置若未聞,她手上仍握霜綺,扶著劍身魏獻儀站起來,與極天漸漸平對而視。

“這一劍,是還報魔宗夷戮之仇。”她說出這幾個字,然後手上起勢又是意圖往他身上再捅一劍。

然而不等魏獻儀落手,四面八法傳來各異的靈力阻止她。

魏獻儀手腕被縛,耳邊是寒蒺的慌亂聲音:“師妹,別、不要。”

魏獻儀分去視線看了看寒蒺,沒有解釋什麽,再回眸凝視著極天。

這一劍對極天來說猝不及防,他低下眼,看著穿透腹部的長劍,露在外面的那一端,劍柄正被魏獻儀握住。

指節瑩潤,在她指縫間似乎還纏黏血絲。

在魏獻儀執劍的手上看了一會,腹中疼痛還有迷離幻象重疊而至,極天猛然擡頭,見到她的臉,將她與記憶中早已模糊面容的那個人重疊身影。

“可惜只是霜綺劍。”在極天想要對她表示什麽之前,魏獻儀如是說道。

可惜只是霜綺劍,若是鎮海神劍,此刻極天不死也殘。

聽到魏獻儀這句話,極天壓下心中想要言說之辭,如若是那個人,她必不可能如魏獻儀一般,對他出聲諷刺,她只會直接起劍殺他。

“可惜。”極天耐心咀嚼這兩個字,意味非常,他驟然傾身,魏獻儀來不及避開,就見到被霜綺劍徹底貫穿的他。

隨著水流落地的細膩聲音響起,湧向魏獻儀這處的靈力更盛,在此諸多道界修士,不止是謝道衡,他們都不想魏獻儀將極天屠於此處。

看著魏獻儀微有變化的神色,極天輕笑。

“是啊,你也知道這只是一柄靈劍。”極天擡手抽出嵌入他腹中的長劍,在他出力折損霜綺劍之前,魏獻儀先一步收回靈劍。

“這是你該承受的。”魏獻儀用著陳述性的語氣同極天說話。

極天看了魏獻儀半晌,之後將手指放在衣服上,手上染了血跡,在魏獻儀眼前一晃而過。

“睚眥必報也不過如此。”

極天故意在道界修士面前說出渡海秘法,並將其引向到魏獻儀的身上,他想要做什麽?極天想要道界修士對魏獻儀懷有一種異樣心情,俗稱“離間”。

“不過就算如此,小小波瀾,也不能改變最終的結局。淮洲,你護不住。”極天薄唇微動,似乎在笑她無知。

“你又怎麽知道,我這一劍是為了改變結局而不是其他?”魏獻儀看了他一眼,移開目光坐回去。

極天想要淮洲一境,不論道界修士允或不允,淮洲,極天要定了。既然如此,魏獻儀為什麽不能在極天對她施威的時候,順勢拔出這一劍。

反正就如極天所說,無論如何折騰,不論過程中起伏多少波瀾,最終結局都會是道界將淮洲奉上。魏獻儀起這一劍,不為改變,只為“洩憤”。

極天還想要上前與她理論什麽,被謝道衡攔住,謝道衡壓低眉眼:“就到這裏,她的一劍殺不了你,甚至傷不到你。”

“這是她能否傷到我的問題?而是她想動手就能動手?”極天冷冷撇過視線,與謝道衡僵持在一處。

謝道衡語氣理所當然:“不然呢?”

極天聽了,笑道:“你是被她傷得次數多了,已經分不清劍中之情是殺是戀是恨是怨了,是麽?”

在謝道衡臉色驟變時,極天又道:“我看你現在這幅樣子,就只差將她劍中所有嗔怒殺念,都當做情意綿綿了。”

“我做事,無需你指教,極天尊主,就到這裏,若你還想要留在道界,還想要淮洲一境,就別再往下說了。”謝道衡皺眉,壓著心裏一口氣,耐住氣性對極天冷言相道。

看著謝道衡,極天心裏別無他念,只剩下四個字——“真是瘋了。”

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被魏獻儀輕取,但是魏獻儀沒有關心其它。

她往極天傷處瞥去一眼,果然距今未消片刻,他身上那個被破開的洞口就已愈合。唯有衣衫上彌留的血跡依舊鮮紅,甚至順著極天的衣角垂下,滴答滴答,落在地面,暈出一星赤紅。

極天就拖著這身血紅,冷冷看了她一眼,後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。

眾人見到極天與魏獻儀各自相安,紛紛松一口氣,尤其是在魏獻儀身側的寒蒺。

寒蒺扯住魏獻儀衣角,“師妹。”他的聲音顫抖。

“師妹……”寒蒺又叫了她一聲。

在寒蒺想說什麽話之前,魏獻儀先聲開口:“師兄,不必心憂我,若我沒有十足把握,我亦不會出這一劍。”

“可是師妹,你為什麽要、要這樣做?”雖然聽到魏獻儀篤定的話,但是寒蒺心中仍有餘悸,他從來不是會過分緊張焦慮的人,但是面對的人是魏獻儀,所以一切都是只怕萬一。

“萬一呢,若是魔尊還手,若是他將你……”寒蒺哽咽,後半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。

寒蒺凝望著魏獻儀,魏獻儀抿了下唇,過去良久,魏獻儀才輕聲說道:“師兄,如若今日他在,他不會為我擔憂這些,他會知道我所做之事皆是預料之事。”

聽到魏獻儀的話,寒蒺一時沒有反應過,但他心中隱隱有一個模糊的影子,寒蒺想了片刻,神色微驚,卻不知在驚訝魏獻儀會提起“他”,還是驚嚇魏獻儀會將“他”與他作比較。

不過不管是哪種,都足以讓寒蒺心暗。

“師妹,難為你還能這樣提起他。”最後,寒蒺無話可說,只能說這樣一句。

他以為魏獻儀不會再回覆他了,但是魏獻儀認真看著他,之後告訴他說:“師兄,我待他心意從未改變,一如當初在鐘山之上時。”

“就算他被曝出是魔修身份,你也?”寒蒺神情怔楞,向魏獻儀問道。

魏獻儀搖了搖頭,“與這無關,我所思所念,只是在回應他的一份真情。”

寒蒺聽到,噤聲不語。在認真確定過魏獻儀所言非虛後,寒蒺露出悵然神色,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愁。

“師妹,有你這一句,聞人夙會知足。”

道界修士到最後也沒有知道魔宗的渡海之法,有修士私下向魏獻儀傳以靈音,問其可否知道一二。因為他們皆見到方才極天的暧昧態度,又按捺不住心中疑惑,因此在商議過後,才向魏獻儀詢問。

魏獻儀不想告訴他們此事與真龍有關,因此待這些靈音一應皆是冷處理。

他們從魏獻儀這裏得不到答案,自然只能將目光轉向與魏獻儀有關的其他人,譬如寒蒺。

寒蒺也不會擅自回覆這些消息,在私下裏問詢過魏獻儀的意見後,對這些消息給出一個模棱兩可又玄妙高深的答案。

他們摸到答案一角,自然無心再與鐘山神女或是寒蒺糾纏,紛紛撤下靈音,在閣中靜心思考前因後果。

與極天尊主的這場談判,在夕陽垂落之前終於結束。結果就如極天所說,和開局一般沒有絲毫改變。

魔宗占據淮洲,本就將之視為囊中之物,如今道界來此只是希望在這不可逆轉的局勢之中,能得到一些事關道界的利益,如此才能與魔宗在真正意義上達到抗衡的狀態。

而最後的結果,雖然沒有改變對淮洲的割舍,但是在一定程度上,極天也退步了。

“反正會依你們所言修立契約,千年之契,這麽長的時間,足夠讓爾等休養生息。”這是極天的讓步。

“尊主說笑了,千年之久,又何止是我們道界休養,魔宗不也是一樣嗎?千年之後,局勢如何,又是一番氣象,到時候……”

“虛詞妄言,不必多說。”

這修士的話沒有說完,極天輕笑一聲,很快消失在殿閣中。

一陣魔氣在道界修士中湧出,魏獻儀感到有幾縷屬於極天的魔氣匿在她周圍。魏獻儀正想擡手隔空撚住這些魔氣,有一縷就順著她的靈力方向纏繞在她手指上。

魏獻儀想碾碎它們,他們卻好像成了精一般,四處逃竄躲避。

這道魔氣太過強悍,魏獻儀沒能掌控得住,反而被它向前牽引而去,在他人驚異的目光下,魏獻儀被迫起身,順著魔氣方向,繼極天之後離開閣中。

眾人目光皆在魏獻儀身上一轉而過,魏獻儀來不及顧忌這些,到了閣外後,魏獻儀強行撚住這抹氣息,它似乎已經過了韌性最強的時候,此刻被魏獻儀溫順蹂躪在手中。

魏獻儀剛消解手中魔氣,就順著魔系殘留的方向,見到一個血衣少年站在長廊處的燈籠底下,頭上頂著一對耳朵,覆著絨毛,正朝她遠遠望來。

魏獻儀看見,沈默,之後想要走開。但是既有魔氣引魏獻儀來此,就斷斷沒有讓魏獻儀輕易離開的道理。

又是一道魔氣,禁錮住魏獻儀的雙腳,讓魏獻儀留在原地,停滯不前。

赫蓮見到魏獻儀,腦子裏嗡嗡的想過亂七八糟的東西。在他猶豫要不要上前的時候,身後被人推了一把,他剛想回頭發出一聲斥責怒罵,卻見到扶著他肩膀的人是換了一身衣袍的極天。

“父親。”赫蓮耷拉下耳朵,聲音弱弱地喚道。

“嗯,怎麽不去找她?我已將她帶到此處,快去見她。”說話間,極天的目光轉向魏獻儀,眼神裏閃動光彩。

“父親……”赫蓮滿臉掙紮的看著極天,他腦子亂成漿糊,根本想不通為什麽父親要他去見魏獻儀。

“我與她,唉,我與她……”

赫蓮看著極天,“有仇”兩個字,怎麽也說不出口。

極天不在意赫蓮的猶豫愁結,他只說:“去見她吧。你不是狐妖嗎?狐妖最會勾.引人,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將她魅惑到手。”

說到這裏,極天轉動目光看了一眼赫蓮,微笑:“讓我瞧瞧,養你長到至今,可有些許用處否?”

提到“有無用處”,赫蓮身上那些看不見的短絨毛發分分豎起,他看了看極天,再轉眸看向魏獻儀,赫蓮咽了咽口水。

“父親,您是說真的?”赫蓮問。

極天輕笑,“當然是真的。”

“我將她弄到手,我就是個有用處的魔修。”赫蓮幾近喃喃自語。

極天聽見,眉頭微動,他想對赫蓮說什麽,但是赫蓮已經完全做好準備,向極天遞去堅定的目光,後轉身擡步朝魏獻儀走過去。

魏獻儀被極天的魔氣定身,正覺得心煩,見到滿臉紅潤朝她小跑而來的赫蓮,她眼中目光又暗了暗。

赫蓮。

也行,也是一樣的。

他見到她,面上閃過一絲怯意,但是沒過多久,心中堅定就已將這份畏懼壓制。

赫蓮見魏獻儀一動不動,以為是魏獻儀在等他,於是在心中唾罵一聲“無恥”。

赫蓮很快想起極天就在他身後,父親正在註視著這一切,於是他主動近身上前。

與魏獻儀的距離近到連對方的眼界都能根根看清,一根、兩根……好多根,長,微微翹起,很可愛,和魏獻儀這個人完全不同。

赫蓮有些失神。

等他反應過來,他定定望著魏獻儀幾息,然後赫蓮俯身說了一句話,魏獻儀沒聽清也不想聽,所以她沒有回應。

緊接著,魏獻儀就感到眼前覆下一片陰影,眉心一涼。

赫蓮低唇,哆哆嗦嗦地在魏獻儀的雙眉中間留下印記,彌留良久。

可是魏獻儀的眉間卻並不平順,赫蓮嘴唇觸碰的感受很不好,他皺起眉,立馬從魏獻儀身上下來,繼而赫蓮很快發現魏獻儀不知何時也皺起了眉,並且眼神帶有厭惡神色。

“為什麽討厭我?”赫蓮一見旁人厭煩他,就顧不得偽裝,立馬拔高聲音質問魏獻儀。

魏獻儀聽到這話,更覺得赫蓮蠢而不自知。

她說不出話來,只能移開目光看向赫蓮身後,在走廊陰影處站著的極天。雖然看不見極天的表情,但是魏獻儀見到過極天之前與赫蓮竊竊私語,然後赫蓮就來到她眼前。

極天派遣赫蓮來折辱她?

因為魏獻儀對他出劍?

想到這裏,魏獻儀心中越加煩悶,她閉了閉眼,試圖掩蓋自己的失態……可是,被赫蓮這樣對待,她怎麽樣才能不失態?

赫蓮看了她一會,尤其將目光黏在她的眉心,從他的視角,可以看到魏獻儀眉間的一簇火苗。

“父親說,你很喜歡我。”赫蓮不知道該跟魏獻儀說什麽,隨便說了一句。

魏獻儀聽了,沈著臉。

赫蓮低頭,沒有察覺魏獻儀糟糕的心情,反而在心裏盤算著,既然魏獻儀能夠“心甘情願”的跟著他父親出來,必然是如其他道界修士一樣,敬重畏懼他的父親。

因此他才會搬出極天的名號,告知魏獻儀這些,而且就算魏獻儀不喜歡他,可是父親說過,他是狐妖,只有別人愛他的份,沒有誰會不愛他,就算是魏獻儀也不行。

想明白這些後,赫蓮看著魏獻儀的目光越加熾熱,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微動,他說:“其實我很高興,現在見你,竟然不用使出武器,如若你當真喜歡我,那我現在便是接受了的意思。”

赫蓮想到哪裏說到哪裏,過了一會兒,魏獻儀依然沒有反應,赫蓮心裏突突的,她為什麽不否定他的話?難道她真的……

“你為什麽不說話?”赫蓮看著魏獻儀。

魏獻儀被他父親禁錮,當然說不了話,她瞪了赫蓮一眼,赫蓮絲毫不覺她的煩悶。

赫蓮定定望著魏獻儀,沒過多久,赫蓮低聲道一句:“我知道了。”

魏獻儀嗤笑,他知道什麽?

和上次一樣,赫蓮俯身又是一片陰影,罩在魏獻儀的頭頂。也和上次不同,這次赫蓮沒有向魏獻儀詢問任何話。

在魏獻儀眉目間將有皺起的起勢時,赫蓮以指腹按壓住魏獻儀的眉心,不讓她皺起眉毛。

“若你這樣會不好看,我會不高興。”似乎覺得這一句沒有什麽說服力,赫蓮之後又低了嗓音,忍住羞恥,補充道:“你一皺,我就會不喜歡你,你別皺眉,好不好?”

然而赫蓮沒有等到魏獻儀回覆他,就閉著眼睛,在她眉心落吻,還是原先的地方。在赫蓮睜眼之後,見到魏獻儀的眉心果然又多出一簇火苗,赫蓮生喜,連忙又低下頭。

只是這一次他的嘴唇還沒有落下,不遠處一道靈力打來,赫蓮“嗷嗚”一聲,被其擊飛到地面上。

與此同時,束縛住魏獻儀的魔氣,瞬間被另一道靈氣所籠罩,得以解除。

魏獻儀剛得到自由,沒有看來人一眼,就脫身朝極天的方向走去,這回她手中引出霜綺劍的全貌,清霜盈盈落在她指尖。

霜綺劍所過之處,皆是冷色一片,魏獻儀找到極天,見他一派坦然神色,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。

魏獻儀運起周身全部靈力,凝聚在霜綺劍上,她目中冰冷,勢必要將其斬於劍下。

然而在魏獻儀動手之前,極天出手攔住了魏獻儀的劍。

“你應該照鏡子。”極天說出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。

魏獻儀不由皺眉,深思極天話中是否蘊藏嘲諷深意。

“是,世間秩序註定道界靈劍不可傷你。”魏獻儀深吸一口氣,握著劍柄的手指都在顫抖,說道:“但我向來逆天而行,不試試怎麽知道?”

魏獻儀的話音落下,手腕轉動,原先朝向極天的健身轉向自己,魏獻儀手心落在劍身上,手指滑動,瞬間流溢血色。

極天就這樣靜靜看著她,並不阻止魏獻儀的動作,還在魏獻儀耳邊說起其他事:“赫蓮被他打傷了,變成狐貍了,我不會帶赫蓮走,如果你不想要赫蓮死,你可以帶赫蓮回去養著。”

說完這句話,極天見到魏獻儀手中挽出一個讓他有些眼熟的法陣,但是不遠處狐貍的嗷嗷叫聲,還在提醒極天赫蓮的情況,所以極天選擇繼續說下去。

“當然,我不介意,希望你也不要介意赫蓮的存在。”

“還有就是,白龍池殊他……唔。”

一陣金光閃過,霜綺劍被一種不屬於它本身的劍氣包裹,極天就在魏獻儀面前,魏獻儀根本不必多做努力,就能將這道非凡之劍刺入極天身體中。

“你這是什麽?”極天微微瞇眼,向魏獻儀問道。

灼熱的金色靈力在他體內上下躥湧,這道靈力和先前魏獻儀刺入他體內的完全不一樣,又或者說這道靈力根本不屬於魏獻儀。

魏獻儀沒有為極天解答疑惑,魏獻儀從他身上抽出霜綺劍,極天楞生生地看著她的動作。

其實極天並沒有感到十分劇烈的疼痛,因為魏獻儀手中使用的仍然是屬於道界靈劍,既是道界靈劍,便不可能真正傷到極天。

讓極天此刻感到窒息深沈的,不是劍,而是這道法印。

魏獻儀不肯告訴極天因果,但是極天想知道,所以極天仔細回想與魏獻儀有關的所有事情。

極天忽然想到,在之前,魏獻儀曾經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——

“我曾執鎮海神劍。”

“你用的是鎮海神劍的劍印。”極天看著魏獻儀,在極天向來深沈穩重的眼眸中,露出了震驚的神色。

魏獻儀聽到極天的答案,沒有否定,待魏獻儀擦拭好劍身上遺留的血跡後,魏獻儀看向極天,對他點頭。

“是。”

僅是一個字,就讓極天從痛中發笑。

“好啊。”極天說出這兩個字,聲音暗啞,“可是你知道嗎?上一個對我使出鎮海神劍的劍印之人,她已經死在北海,你,你……”

他連說了兩個“你”字,意有所指。魏獻儀卻不管極天話中究竟有多少深意,說道:“我從未做過逾矩之事,若非是你讓赫蓮前來折傷我,我不會對你出這一劍,至少不會在現在。”

“至於北海,你同我講的那些我概不知情,若你想將我也葬於北海,就請你莫要在暗中作弄手腳,請你將所有手段放在明面上向我展示。我不會因為你是墮神極天而懼,因為此刻就算是‘他’在我面前,也是一樣的。”

魏獻儀說完這些話,折身收劍,霜綺劍入鞘,聲音清亮無比。

極天浮露微笑的臉龐,漸漸就笑不出來。他看著魏獻儀如何走出長廊,回念魏獻儀方才對他所說的一字一句,極天總覺得有些熟悉,但探尋之後,又不得而知。

極天將目光從魏獻儀身上移開,看到垂在地上渾身顫抖的六尾火狐。以及狐貍旁邊站著的謝道衡,極天心裏又開心一些。

隔著很遠,謝道衡朝他望來,極天揚了揚下巴,臉上似有得意神情。

謝道衡氣極,但偏偏面對墮神極天,謝道衡做不出什麽實質性的傷害,更何況方才魏獻儀已經向極天揮出一劍,魏獻儀揮出這一劍後,就離開。

謝道衡又將視線垂下,落在地上的狐貍身上,看狐貍尾部微微顫動,謝道衡心中冷笑,他擡起手中利刃,往下一觸,然而在他手中利刃落下之前,魏獻儀攔住了他。

“為什麽?”謝道衡看著魏獻儀,神情僵硬地問出這句話。

“我雖厭惡他方才舉動,但是我更厭惡你擅自為之。”魏獻儀聲音冷冷的。

謝道衡緊了緊手,魏獻儀這樣說好像是責怪他多管閑事,他唇瓣微動,想要解釋,但是魏獻儀根本不想聽,魏獻儀轉身避開謝道衡的目光。

謝道衡在她身後追逐,最後還是停在狐貍面前。

“小儀,你想拿他怎樣洩憤,我都不會阻止你,但是能不能不要臟了自己的手?讓我來,一切讓我來就好。”謝道衡在魏獻儀旁邊聲音微弱的說著話。

謝道衡的態度幾乎謹小慎微,他不敢高聲語,也不敢在魏獻儀面前透露他此刻心中的憤怒,他不想讓魏獻儀覺得他又有哪裏做得不是。

“我要做什麽,與你何幹?”魏獻儀皺眉,向謝道衡分去些微目光。

謝道衡心中透涼。

謝道衡怔怔的看著魏獻儀如何俯身攬住狐妖赫蓮。

“小儀,這是個畜生,你別……”謝道衡還想說什麽,被魏獻儀一記飛靈打來。

謝道衡和往常一樣沒有避開魏獻儀的攻擊,但卻因為這個謝道衡的心情更為覆雜沈痛。

魏獻儀永遠都不知道方才他究竟看到的是什麽。

謝道衡看到她在那處,赤衣的赫蓮站在魏獻儀的身旁,離她很近,幾乎呼吸交纏。

乍一見到這幅場景,謝道衡被震懾在原地,往前邁足卻走不動。他沒有註意到魏獻儀被極天的魔氣困住,因此在另一側觀察他們良久,後來赫蓮俯身,一而再,再而還要三……

謝道衡眼中刺痛,方才揮出靈力打開赫蓮,也是在這個時候,他發現魏獻儀並非是心甘情願。此前謝道衡有多麽痛苦難堪,發現這點後,謝道衡就有多暢快。

天知道謝道衡看到那襲紅衣想到了多少,他想到了聞人夙,想到的那夜他在魏獻儀面前著紅衣,更想到魏獻儀是否是因為聞人夙的緣故才縱容赫蓮留在身側。

可是當謝道衡知道魏獻儀的困境,他的一顆心就此安穩,緊接著就是劇烈的憤怒。沒有人,狐貍也不行,不能對魏獻儀做這樣的事。

謝道衡想要替魏獻儀出氣,所以他意圖斬斷狐妖的一條尾巴,可是魏獻儀為什麽要阻止他?魏獻儀的話裏話外在說他“多管閑事”,可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,他在她心中仍是那個什麽也不是的“閑人”嗎?

謝道衡不信。

沒有愛,也總歸會有其他,魏獻儀不可能什麽都不會留給他。

謝道衡看著魏獻儀將狐貍帶走,他想跟在魏獻儀身後,但是腳步很沈,似有千斤。所以最後謝道衡沒有跟上去,這時,極天從走廊上下來。

他們一起看著魏獻儀離開的身影,只是一個失魂落魄,另一個滿意之至。

“看來狐妖還是有點手段,沒有白養。”極天笑著說道。

不過很快他想到一些事,極天默了一會,又說:“倒也不是狐妖有手段。”

極天說了這兩句相悖的話,謝道衡卻一點反應沒有,極天也不在意。

他緩下唇角笑意,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花叢處。

也許在赫蓮說那句話的時候,極天就該提醒赫蓮,不是他要將魏獻儀弄到手,而是赫蓮要小心魏獻儀會把他弄到手。

“現在看來,狐妖當真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。”極天嘆息。

謝道衡聞言,倒是難得回眸看他一眼,他臉上在笑,笑的冰涼徹骨。

“很有用,至少我現在確實被你們父子所為,氣到了也恨到了。”

“你們,很好。”謝道衡說道。

魏獻儀簡單檢查過狐妖的身體後,發現赫蓮被謝道衡傷的很重。之後魏獻儀去找到寒蒺,向寒蒺問詢恢覆之法。

寒蒺見到魏獻儀手裏抱著一團狐貍,臉上神情精彩,但沒有問什麽。

寒蒺也為赫蓮檢查一番,然後搖了搖頭,“很重的內傷,短時間內恐怕難以恢覆人身。”

聽到寒蒺這樣說,魏獻儀瞬間就松開了手,狐貍落在桌子上,桌子冰冰冷冷,和之前溫暖的懷抱完全不同。狐貍動了動身體。

“師妹,你這是要做什麽?”寒蒺想了又想,問出一句。

魏獻儀看了眼狐貍,向寒蒺簡單解釋了一下狐貍的來歷、身份,更重要的事情魏獻儀留在了最後說:“這只狐妖是魔宗少主,他與聞人夙熟識。”

聽到魏獻儀說的話,寒蒺楞了一下,很快反應過來,回覆說:“師妹,你是想借這只狐貍,來探取他的消息?”

魏獻儀點了點頭。

這的確是魏獻儀本來的想法,莫非因此,魏獻儀不會在謝道衡面前救下赫蓮。

怎麽說呢?

若是赫蓮留下,恐怕謝道衡會像對季毓霜一樣對待赫蓮。

不,也許會更嚴重。

至少季毓霜曾是他結義兄弟,他也能出手將其折廢,更不提赫蓮只是個魔修,還不太聰明。

謝道衡一定不會將其留下活口,哪怕他是所謂“魔宗少主”。

“師兄,關於他的過往之事,我想了很久,始終沒有想通他離開鐘山後的那麽多年,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致使他從道修變為魔修。”魏獻儀說道。

寒蒺低下眼眸,沒有說話。但是魏獻儀很想從他口中聽到什麽,否則魏獻儀不會特意來到他寒蒺面前來麻煩他。

“師兄,而比起他離開鐘山之後的事情,我更想知道他在鐘山之時的經歷。”

“究竟發生了什麽,才會讓他說出,對中山憎恨之極的話。”

說完這一句,魏獻儀轉動眸光瞥向寒蒺,寒蒺抿緊唇,臉上似有難言之隱。

“師兄應該還不知道。”魏獻儀又道。

“如今有一部分鐘山弟子在他手上,解鈴還須系鈴人,若我不能得知他全部前塵,我又怎能為他一解心中愁鈴?”

寒蒺不想說,但是魏獻儀告訴他這個,意在為了鐘山修士,寒蒺便不得不說。

“師妹,是我們對不住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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